桧柏

大和守的眼睛非常漂亮。

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，加州有了这样的想法。当然，头一次意识到这种想法的时候，显形不久的付丧神羞得自己都有些无地自容，但是随着无意识这样想去的次数越来越多，大概也就随着这想法肆意生长，懒得再去多管了。

于是又是一日，没有内番安排也并无溯行军的侵扰，无所事事地坐在走廊边上的加州，再一次想起了大和守眼睛的模样。啊——他仰头望向天空，让湛蓝的底色和缥缈的洁白映在自己眼底——大和守那家伙，平时的眼睛就像这个样子吧？

大和守的眼睛，其实装着很多东西。加州闭上了眼，开始回忆到这本丸后的一点一滴。

虽说并非什么稀有的刀剑，但是加州来到这本丸的时间比许多主人口中的“五花刀大人”还要晚，本着熟刃之间更有共同话题的原则，主人自然是将他直接丢给了曾经共侍一主的大和守。对，很不负责任地把他的本刃往大和守面前一拍的那种丢，除了噗嗤一笑送走主人、再回过头来跟昔日的伙伴干瞪眼以外，加州还真不知道该拿那满脑子只有吃饭睡觉玩手机的小姑娘怎么办。

后来？后来大概也是可想而知了。当年就互相看不对眼念叨着谁抢了冲田君更多的两振壬生狼之刃，如今得了人形，可当真是闹得鸡飞狗跳——不，或许这样形容过分了些。总之各种争吵是没少过，要不是举着“私斗禁止”的新选组众人拦下，指不定隔三差五还得给手入室再添两个伤员。

但是，大和守其实并不像平时和自己打闹拌嘴表现出的那般模样，他心里藏着事。加州很清楚，大概也只有他这样清楚。

大和守总是在深夜惊醒，喘着粗气爬坐起身，过好半晌才缓缓躺回去。睡眠浅的加州常常会被他这样惊醒，也因此发过几次脾气，但是无济于事。大和守仍然在半夜猛然醒来，甚至有时念叨着不清的词句。是做噩梦了吧，加州这样想着去听他的梦话。咬字不清的发言辨别起来很是困难，但是能清楚地听出其中的悲痛和不安。

是因为什么呢？加州好奇过，也曾悄悄地装着睡熟，等待大和守惊醒时去问个明白。不过那一次出了点意外，当大和守半夜惊醒时，加州一个翻身，不小心瞧见了他的眼睛。平日像是闪着光一样的湛蓝被蒙上深沉的黑暗，压抑得如同悲伤凝成的死水。在一层又一层苦涩的悲伤之下，藏着一抹叫人看过去一眼就难以挣脱的美丽色彩——对，就像是埋在绝望碑底的希望那样，深藏在死水里边一抹鲜活的情感。

大概也就是那日开始，鬼使神差般的，加州迷上了大和守的眼睛。当然，他也找其他的付丧神们问了大和守的事，也晓得了事发之因，却是苦恼许久也想不出解决的法子。唉…要是前一振的自己还在，说不定会有办法吧？加州这样托着腮想过。对、在他之前还有过一振加州清光，和大和守的噩梦联系甚多，不过要追溯往事——哈，暂且拿“为保护同伴而折”这一句带过去好了，不然可得再说他几个晚上。

“所以说，加州你这家伙就是待在这里偷懒啊。”

思绪就这样被人打断了。加州努了努嘴，手臂一甩一撑不情不愿地爬了起来，扭过头去朝着来人就是一瞪。明明没有任务安排，搞什么啊大和守。却见他莫名地笑意盈盈，加州猛地一愣，一下只觉得身边净是那人布下的陷阱，警惕地举起手来作格挡状。大和守哪管他那多小心思？只径直走过来，眯眼朝着人就是一笑。

“喂喂，来到本丸一周年的纪念日喔——你这家伙还真是一点都记不起来啊。走啦，快帮忙布置场地去！”

分明是背着阳光，大和守的眼睛深处却泛起了很亮很亮的光芒，将眼眸里的湛蓝都渲成了明亮的亮蓝。加州才刚一愣，反应过自己的想法时又禁不住脸颊发烫，别过头去同大和守错开目光，手往前边胡乱一推——

“大和守安定！”

…像是猛地意识到自己的失态，虽说平时吵闹也不少，今天却莫名别扭了起来。加州沉沉地舒了口气，右手摸到衣服一角紧紧攥住，目光直往地下钻去。那边的大和守也难得地沉默了，空气像是被凝固了一样，安静地有些不像话，叫加州的尴尬又加深了几分。没别的办法了、只好破罐子破摔……加州猛地咽下一口唾沫，然后下定决心似的，用自以为正常的音量——实际上也大不过蚊子叫多少——把心底想到的话随意说出口来试图寻找话题。

“……喂，你的眼睛很漂亮。”

加州说完之后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，一时间觉得耳朵根都开始发烫，便是起身就走，也不知道要往哪儿走去，总之就是不想看到大和守的模样。脑子里边剩下的东西也一道清空，最后只给自己剩了一句。

——我莫不是发烧了，甚至还烧糊涂了吧。